我家窗外的風景很祥和。

 

波光粼粼的澄湖配著綠油油的山坡,幾乎占滿了窗外一大半的景色。遠處的公路上,車輛一台接著一台行駛著,來來往往,卻感受不到絲毫的躁動。烏煙廢氣或許多少是有的,但被那青山綠水給淨化了,所以看不見;重重的喇叭聲或許多少是有的,但距離我家實在太遠了,所以聽不見。

 

如此祥和的風景,卻換不到我心中的平靜。胸口的驚慌隱約地告訴我應該是有哪裡不對勁。我反覆地看著窗外那祥和的風景,確認了恐怖的氣息就藏在某處。那氣息雖然看不到,卻相當刺鼻。我好害怕,我想找媽媽。

 

我離開窗邊,開始探尋媽媽的身影。微微的腳步聲傳來,我知道媽媽正往我這兒走來,我好期待看見媽媽。

 

一股濃濃的惡臭味突然來襲,一個巨大的身形隨即出現在我面前。不對襯的雙眼,一大一小,帶著血絲,各自射出銳利的鋒芒。黑眼珠一個看向東邊,一個看向西邊,配上一個歪七扭八的鼻子,極其詭異。最可怕的,是那單邊撕裂到耳上的大嘴!一顆顆尖銳的鋒牙,參差不齊地從嘴角露出。這麼個嚇人的怪物,就是我的媽媽!

 

我在原地直哆嗦,不敢再繼續看著媽媽。目光一轉,我看到一面鏡子。鏡中映出的臉,跟媽媽的臉極為相似,我好奇地瞧了瞧……那張臉,正是我自己的臉!

 

原來我跟媽媽一樣都是怪物。原來先前那恐怖的氣息,我也占了一部份。恐懼感慢慢地消散開來,轉為帶著幾分罪惡的慶幸。我不想成為惡勢力,但我懼怕惡勢力,因此當我成為惡勢力的一員時,我感到安心。這份安心令我羞恥,因為它來自於我對惡勢力的恐懼。

 

媽媽的手上拎著一個誤闖深山的倒楣鬼。他是我們的食糧。媽媽要我把他的肉撕碎,然後吃下肚。

 

媽媽把那人丟到桌子上。那人虛弱地躺著,毫無還擊的能力。他的眼神滿是驚嚇,因為他知道自己將死,且會死得非常難受。他將被我開腸破肚,並在我嚼食他身上的肉塊的同時,慢慢地、痛苦地死去。

 

我不想殺他,但我必須這麼做,媽媽正在旁邊等著看我如何處置他呢!我若不鼓起勇氣殺了他,那麼我這個沒用的兒子,就會被媽媽給殺掉。

 

「殺了他,快殺了他。」恐懼帶來的壓力不停在我耳邊大聲地咆嘯著。我咬著牙,眼睛死盯著那人的肚子,不敢去看他的神情。深吸一口氣後,我快速地伸出雙手,撐大手掌,將十指的指尖對準那人的肚子,然後使勁地插入他的肚中。我像著了魔似的瘋狂撕裂他的肚皮,媽媽在旁邊看了,大聲地叫好,誇我做得很棒!我不顧媽媽的讚美,只管不斷出力去撕裂那人的肚子。

 

一陣胡亂地又扯又抓之後,我平靜了下來。凝神一看,這才驚覺原來自己的手掌是深黑色的,指縫大小不一,十隻手指像稻草一樣,又長又細,卻相當堅硬,指甲既長又尖,且髒得泛黃。這怎麼看,都不像人類會有的手掌。我忽然對自己是個怪物的這個事實,感到悲嘆。

 

失落之餘,我發現有個地方不太對勁──為何我的手沒沾上半滴血?我回過頭看看那人的肚子,發現竟然完好如初!他的肚皮不僅沒被撕爛,甚至連半個爪印都沒有。站在身旁的媽媽看到這情況,張大了嘴,發出陣陣怒吼。我嚇得趕緊再繼續伸手去撕裂那人的肚皮,但那人的肚皮就像顆厚實的皮球,會隨著我撕裂的方向變形,卻不會裂開。最後,我停下雙手,無辜地看向媽媽。就在此時,那人猛然地從桌上跳了起來,開始跟媽媽搏鬥。我往後退了幾步,以免遭受波及。兩人亂戰的身影,在我的眼眸裡逐漸模糊。一股濃濃地喜悅,掀開了我的眼皮。

 

夢醒之後,正念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。我告訴自己,哪天我若真成了吃人的怪物,我會用自己的利爪,將自己給滅了。

 

我怕痛,我怕死,但我更怕失去了我的善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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